青三十

10.

九个月后。长沙山区。“你刚才睡着了。”吴一穷死死抓着车窗上的把手。“没有。”吴三省说道。吴一穷：“那我们的右后视镜呢？”“不是在那儿嘛。”“放屁！刚才被一辆皮卡蹭掉了！”“没事，反正我也不倒车。”“你做事总是那么吊儿郎当，一把岁数了还不改。”“别瞎担心。”*

吴三省把出溜的身子往上提提，点上根烟提提神，定睛一看大哥的老奥迪果然已经颤颤巍巍了。

二哥四平八稳地坐镇后座，从上了车都现在一直在摁手机。他头也没抬，凉飕飕地问：“老三，你开到哪儿了？别告诉我们你迷路了。”

吴三省四面打望：“不能够。放心吧。到了地方我就认出来了。”

吴一穷直翻白眼。

总共半天的路，叫他开了十几个小时，到了祖村天都快黑了。停好了车，三个人顺土路往老宅子走，听到四面八方都有狗在嗷嗷叫。

看着这片十几年没回来过的地方，三省长长吁了口气。老爷子葬在这里。当年在杭州办的丧礼，他偷偷回去看过，可是他不能跟着兄弟两个把老爷子送回长沙祖村。如今这个不肖子终于回来了，赶在年前，吴一穷坚持要他来拜祭一回。

其实只要他还做这行生意，门路就绕不过吴家的人脉。从前几年起，三省和二白就开始断断续续联络起来了。这次登门回家，意外的只有大哥一个人。

“小邪不去吗？”兄弟仨商量起回祖村的事宜，三省没问，二白却问了。

“小邪年前有生意，铺子里忙，可能不去了。”

二白好像也是随口一问。问完了自去看他的大盘指数。

三省在一边，默默地不搭腔。吴邪毕业了，跟他一样开了古董铺子，可是古董铺子能忙什么呢，都是三年不开张的路数。半年多了，他再没见过吴邪。还是不提的好。当初的烂摊子二哥没问过一句话，三省盼着他是什么都不知道，就算他看出来了，也行行好，烂在肚子里吧。

吴一穷张罗着去买东西，给族里老头儿们打电话，吴二白看了三省一眼：“你开车。”

三省踢到一块硬土，回过神来。天越来越黑了。他们家的老宅子就在前面不远。吴二白咦了一声，三人一看，宅子里竟然开着灯。

吴三省心里忽然打起鼓。

他磨磨蹭蹭走在最后面，一进门就见到屋里几个年轻人在说话，看到他们都站起来打招呼。灯下面一个青年影子笔挺，“爸，你们来啦。二叔，……三叔。”

吴一穷说：“你怎么来了，生意忙完了？”

吴邪应着：“没什么事了，我想还是来一趟比较好。”

吴一穷也称是：“对，拜拜你爷爷。”

吴三省站在旁边，潦草点了个头。只是那一眼就觉得吴邪瘦了不知有多少。吴邪打完招呼，就领这一群孩子去打扑克了，留下老宅给他们三个人商量正事。经过吴三省身边，眼波连动也没动一下。

那个会在他身边黏着他哄着他的男孩已经不在了。

吴一穷撸起袖子上了后屋，倒出热水给他们洗脸。

三省看着他，觉得莫名的心虚。

偏偏这样的时候吴一穷又来商量他：“明天去拜祖宗，家里的阿公们也要一起去。说什么你都忍让一下好不好？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，也无非是让他们念几句。”

三省胡乱擦着脸，在毛巾下面猛点头。

老宅里不通网，更别提WiFi了。一边吃饭一边商量完上坟的事，也不过是九点来钟。在村里这个点儿就可以睡觉了。

三省心里沉甸甸的，自己又到村里转了一圈。二十年时间，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，而祖村还是祖村。在这里，家族的凝聚力永远大于一切。那半年多来渐渐放开的钝痛似又卷土重来。

他慢慢踱回老宅，老宅静悄悄的。大哥二哥应该已经睡了，只给他小时候住的南屋留着一盏灯。三省一推开门，却见灯下趴着个人。

吴邪闻声扭过头来，两个人都愣住了。

“你在……”

“你要找我？”

两个人怔了几秒，忽然明白了，吴邪出生三省出走，再回来祭祖，南屋就成了吴邪的屋子。

三省先反应过来：“没事，你看书吧，我去你二叔那屋。”

“不行！”吴邪一听立刻站起来，脸色一黑，他不容分说地把三省拽进去：“你在这儿睡吧，我去和我爹睡。”

吴邪说着，看也不看他，抄起书本急匆匆地走了。

tbc.

*这一段是南派三叔在微博上发的《吴家碎碎念》的原文，实在太萌，插进来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