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三十

05.

天色昏沉沉的，水滴从三四层楼高的水杉树间滴下，滴滴答答。外面稀里哗啦下得很响，像是林外的大雨嵌套着林中的小雨。他们不知躲了几个小时，没有人再来，也没有东西吃，没有地方坐，没有干衣服穿。吴邪干脆把上衣脱了撑在俩人头上。从这个超近距离看吴三省，看到的是一个非常标致，曲线明朗清晰的侧脸，略有些疲惫，眼仁在薄薄的眼皮下微微颤动。

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强力度、有组织的攻击，一环套着一环，肯定是早有预谋。关闸被监控了，此时甚至不能叫九区的兄弟过来援手。

三省闭着眼睛，眉头微微皱着。他的右手握在左臂上，倒计时的绿光不断在跳动。只剩三天多了。身上最后一个时间盘也在跳下大桥的时候丢掉了。他眉间越加深锁起来，头上的汗水伴着雨水往下落，此时此刻甚至连头脑似乎都不够清醒，让他感到一片混沌的头痛。

吴邪一直在看他，看了老半天，开口道：“不是我多事呀，但你的呼吸好像有点发热？”

三省没搭理他。

“真的。”吴邪大着胆子腾出只手摸摸他的脸，指尖一烫，三省的身子像摇摆的火苗一样，熄倒在雨水里。

再醒来时不知是黑天白天，三省茫茫然的挺着，感觉一个脑袋好像胀成了三个大，沉甸甸的连在脖子上起不来。他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没有力气，眼睛刚睁开一会儿，就天旋地转的想吐，于是呻吟着又闭上了。只听得吴邪的声音立刻跑到了身前：“谢天谢地，你可醒了，再不醒我就要给你人工呼吸了！”

三省听他说话，耳朵里只是嗡嗡的，无知无觉地挤出一句：“想吐……”吴邪赶紧把他上身抱起来，结果三省又没有吐，只是缩在他怀里，看着可怜巴巴，愁眉苦脸的。

“唉。可怜呐。”吴邪摸摸他头发，重新把他轻轻地放回去。

这一次高热过后，待到三省再醒过来，就终于好了一些。他躺在床上，感觉像沙滩上晒干的一条鱼，虽然难受，已经是清醒的难受，不再像昨天，难受得都不知道有多难受了。

……所以他现在在床上？

三省勉强抬头，环视自己的所在，是一处还没有厕所大的木屋，有些地方非常破烂了，散发着潮湿的木头味。一根木椽顶着半扇门，床似乎是泥筑的，床脚连着一方灶台，底下的灶膛里生着小火，火星已经快要灭掉。

这是什么地方？三省动一动，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穿，就盖着衣服赤身躺在草垫子上。他扭头一看，吴邪也光溜溜的紧贴在他旁边，还没醒呢。

“醒醒，醒醒……”三省费力地推推他，嗓子里干得说不出话来。

吴邪懵懵地被他弄醒，“……哦！你醒了！”他抓抓头发爬起来，穿上裤子先去倒了一碗水，打着哈欠捧到三省跟前：“先喝水吧，烧好的。”

三省确实渴极了，就着他的手，一碗喝完又倒一碗，润够了喉咙，这才问道：“这是在哪里？”

吴邪摸摸他的额头：“还在林子里。应该是过去护林员住的地方，基因工程之后八区破落了，可能就没人管了。”他说着捧过一个超级简陋的医药箱来，掀开衣服，开始查看三省身上的伤口。

“哪来的医药箱？”三省不禁纳闷，这东西还有大川制药的商标呢，一看就是新产物，要是木屋里旧有的，都该过期一百年了。

吴邪看看他，很矜持地开口：“我说了，你可不要骂我哦。”

“什么？”三省警惕起来。

“我用你那把枪去换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吴邪眨眨眼睛。

三省问：“就换了一个破盒子？”

“喂喂，你以为很容易吗！我前天把你拖到这里，自己又冒着大雨去换的！不知道走出多远才找到人！我的时间又不能用……”吴邪很委屈地说，抹着抗生素在三省的伤口上戳戳戳。

三省扶着额头：“求你别告诉我，除了这个破盒子别的啥都没有。”

吴邪说：“还有几天口粮！”

“呃……”三省瘫倒了。但只是闭上眼睛挺尸，却没有骂人。他心里其实相当意外，既然吴邪前天能走出密林，那大可以直接走掉。他昏睡了太久，伤病交加，现在倒计时只剩一天多，已经很难指望靠他去救胖子。不知吴邪还在坚持什么。三省默默地感受着身体的状况。他需要站起来，他需要去抢夺时间，他需要救人。可事实是，还未等他坐直九十度角，身上的虚汗就要将他压趴下了。

这时一双手伸过来，扶他洗漱。一双连茧子都没有的手，此时此刻，却比他有力量得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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